六甲水田的女兒之〈二十〉：娘傷透了我的心

小時候，家裡沒有浴室。每天，天黑後，我娘從田裡回來，忙完雜務後，總會弄一盆熱水，叫我拿到屋子後面去擦澡。

我家房子就在莊子最外頭，一眼看出去黑濛濛的一片，我哪敢洗澡呀！我通常是蹲在地上，兩三分鐘後，站起來偷偷把水倒掉，哪兒也沒洗。

經年累月之後，我身上積滿了污垢，就是「ㄒㄧㄢ」。一年級時，有一天，我同學來找我，我娘居然當著同學的面，拉開我衣服，請他們看我身上的「ㄒㄧㄢ」。這事讓我非常傷心，過了五十年，我還沒忘記。我娘真是個粗暴的母親呢！

從小我就很少幫忙做家事，因為我若晾了衣服，我娘看了不滿意，拿下重晾；我洗了碗，她也是拿出來重洗。久而久之，我就變得更無能更不想做事了。我娘火氣也更大了，罵得也更兇了。

這樣不斷的惡性循環，我發現所有被我娘「照顧」的人，最後都變成了什麼都不會做的「笨蛋」。我侄兒現在三十歲了，也從沒洗過自己一件衣服。我在我娘家，從沒煮過飯、炒過菜，僅有的一丁點ㄦ本事是在山上教書時，跟學姊學到的。

家事沒人幫，我娘脾氣也就更壞了，因為現在她老了，沒力氣了呀！

我娘雖然凶，脾氣壞，但她情感豐富，很愛照顧人。

她很少為自己做什麼開心的事，她幾乎把自己全部給了家人。她只有在照顧別人時，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吧！可能是因為她長期忽略了自己的感受，所以照顧人時，心頭不免充滿怒氣。

我比娘好命多多，也幸運多多，我不允許自己在情感上依附任何人，我粉重視自己的感受，跟娘比起來，我對家人的愛，粉淡，可是非常理性。我不想給自己或別人任何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