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女兒說
明天我們要去宜蘭
女兒說
下大雨 不好玩啊
我說
老爸整天坐椅子上
也不肯幫忙遛狗
身體快變成石頭啦
勉強出去走走
結果
今天走的是非常好走的＜拳頭姆步道＞
但是 雨
還是下個不停
草地濕滑
我後頭的一位老大哥
接連摔了兩跤
我說 大哥
我有兩枝健走杖
借你一枝啦
老大哥說 不用不用
他
一隻手撐著傘
一隻手還插在口袋
老大哥接著又跌了第三跤
他硬是不肯拿我的健走杖
我家這位原本說不走步道的
他看我上路了
也就跟著下車了
哪知 他老兄
一隻手拿著登山杖
另一隻手
卻把雨傘收起來柱著地
當手杖用
我說
我有帶雨衣
你要不要穿
他不肯
就醬
一路淋著雨走完步道
回到車上
我一摸他後背
外套和背心全都濕透
只能穿著單薄的棉T發抖
是怎樣
男人難道都是外星人嗎
老大哥寧願摔斷腿也不拿手杖
他呢
寧願全身淋雨堅持不穿雨衣
如果感冒或得肺炎
或摔斷腿
要怪誰呢
早上神思恍惚間
老爸來入夢了
他帶我去南勢角玩
他說他要去找我堂叔
我說：等等 我要去上廁所
後來 我從廁所出來
我爸已經不見了
那個時間點應該就是我師專落榜那年
他帶著我到台北當女工
他幫我和我的一位女同學
在龍山寺附近
租了兩個榻榻米大小的小隔間
他假日還常常來工廠帶我出去玩
老爸為了讓我讀書
我們這一房
被我阿嬤以分家名義「掃地出門」
近六甲水田
我們只分到一分半的畸零地
和一間半倒的竹篾屋
老爸把所有未來的希望
全寄託在我身上
結果
我師專卻沒考上
我爸
默然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落榜後
我阿嬤和叔叔們以及村子裡的人
大概都在背後嘲笑他吧
但是他還特別叮囑我娘
不可以罵我
只是
他沒想到的是
我居然願意重考
當了半年女工後
第二年
我真的考上了師專啊
（很難很難考據說當年錄取率是千分之五）
那時
老爸騎著腳踏車去看榜單
當他看到我名字時
一路哭回家去
我雖然很愛看書
但是數理和英文都不行
師專畢業時
成績很差
當我在分發現場填志願時
他眼眶發紅
訥悶不解的問我
女兒 你成績怎麼這麼爛啊
結果
市區學校我全排不進去
後來就被分到山上去教書
老爸大概很希望我能夠成功
讓他揚眉吐氣吧
可惜我長期被家裡保護過度
又欠缺社會歷練
職場人際關係
可以說是險阻重重而且毫無績效
不過
老爸從來未曾表示過他的失望
也許
他也知道
我不是那個料吧
一直到後來
兩個孩子都研究所畢業後
兒子也高考三級通過
孩子們也都找到適合的工作
我也很努力去讀了在職碩士班
也寫了篇論文
老爸看到我的論文
他超開心啊
其實
這30年來
我陸陸續續在報紙投稿寫文章
每當文章刊出後
我會把剪報帶回去給他
他隨身帶著我的文章
常常拿出來跟親戚朋友獻寶啊
老爸這一生
命運乖舛
在底層辛苦討生活
他費盡心力
吃下所有的苦
就是希望我們不要繼續過他們的生活
我雖然是扶不起的阿斗
一輩子庸庸碌碌
一事無成
但是
我娘說
老爸至始至終
以我為榮
他覺得他這一生沒有白過
老爸是個超愛名聲的人
也許
將來
我應該以他的名義
做一點對社會有所助益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