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甲水田的女兒之〈四十五〉：我怕鬼

我怕鬼

從小住鄉下，天一黑，到處暗摸摸的，晚上，是我最難熬的時刻，因為我怕鬼。

娘說我阿祖去世時，整個葬禮過程，我似乎受到了粉嚴重的驚嚇，每天天一黑就大哭，而且不願意從客廳進到房間裡，只因葬禮那天，我阿祖的遺體是從客廳抬出去的。那時我大概只有三、四歲吧！

稍長，我家搬到莊外去，但是有一年隔壁的大哥哥騎摩扥車出了大車禍，被撞死了，他家為他辦法事，辦了好長一段時間，晚上做師公、吹牛角，典禮台上周圍畫滿十八層地獄的鬼圖，還有不斷的哭聲與哀號，那年我大概也好幾個月都不敢睡覺。每天暗夜裡睜著大眼睛，全身冒冷汗，直到天亮。我沒告訴我娘，我只是暗暗的害怕，我每天幾乎都在期待太陽不要下山，天不要太快暗下來。

後來，隔壁的阿伯去世時，我原本在學校跟小朋友溜滑梯，結果聽到有人即將去世的消息時，我跟著大夥ㄦ湊熱鬧去看，我居然在大廳中看到躺在床板上臨終老人眼中的餘光，到了晚上，這隔壁阿伯真的死了。鄉下人的喪禮辦得好不熱鬧，我再一次被嚇壞了，每天都無法睡覺，一閉上眼睛，彷彿就看到了那位過世的阿伯的眼睛正在看我呢！

讀小學時，我每天為這些奇怪的事情擔驚受怕。我外婆在我小五時過世，後來我只要一回外婆家，晚上總是無法睡覺，整個腦海裡都是那天喪禮的恐怖情形。

我退休前幾年，教了一個家族的三個孩子〈都是表姐妹表兄弟〉，他們家阿公去世了，下課時他們幾個就在教室裏學和尚做法事和唸經，看起來可愛極了，其中一個小女生卻臉色慘白，我把她抱過來，問她怕不怕阿公的喪事，她才大哭起來。我趕緊打電話給她娘，告訴她，晚上最好把孩子帶回家去睡，小孩可能被喪禮儀式嚇到了。原先他們都是讓外婆照顧，住在學校隔壁的外婆家呢！

我們全家搬來台北後，這個糾纏我多年的噩夢終於解脫了。因為都市裡，到處都是亮晃晃的霓虹燈或招牌，我再也不怕天黑了。

娘說我可能八字太輕，才會這麼怕這些事。我卻覺得我想像力太豐富了，又沒有真正的生活體驗，才可能這樣自己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