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

 

我們全家北上那年

應該就是我師專落榜後的那年（民國59年吧）

老娘賣掉了一窩小豬和一隻老母豬

請了一部小貨車

載了少少的家當

就出發了

我的好朋友謝玉燕

說

她跟在車子後面跑了好遠

一路哭著回家去

我的一位遠親鐵骨叔叔看不過去（我們算是被阿嬤淨身出戶掃地出門吧）

包了一個紅包給我爸

我爸感念到死啊

 

來到更寮的一個蓮霧園裡

老爸租了一間破房子

那一夜

月光皎潔

老娘帶了一布袋的高麗菜

分送給鄰居們

我聽著遠處的狗吠聲

既熟悉又陌生

 

每個人看到我

都勸我老娘

為什麼不讓我去工廠當女工呢

我在蓮霧園內優閒地晃了一年

第二年

考上了非常難考的師專

 

那時中山高速公路如火如荼的開挖

周圍好多農地被徵收

老娘初始還是幫人割稻 種花

後來走路到五股的皮革工廠做女工

常常做到半夜才走很遠的路回家（老娘不會騎車不認識字更不敢坐公車）

老娘午餐常常帶幾顆花生米而已

有時還要大老遠回家煮飯給讀國中的小弟吃

雖然辛苦但是精神卻是愉快的

賺來的錢再也不用“上繳”啦

 

可能是老了

我最近腦海常常浮現蓮霧園的生活影子

那時

我大弟讀國中開始變壞

逃家

偷錢

被老娘追著打

 

我老娘是超不懂教育的

把大弟也打歪了

大弟後來做鐵工維生

結婚生子後

出了大車禍

成了腦傷病人

常常在家大吵大鬧

後來老婆跑了

老娘含辛茹苦

幫大弟把兩個孩子拉拔長大

我爸對於不愛讀書的大弟和我妹

完全冷漠

絲毫沒有盡到任何父親的責任

對於在娘家所受的冷遇

我妹選擇忘記

在她所能的範圍內

也都盡量照顧我娘

我家

當然也包括我

我有時想

到底

誰

才是姐姐啊